北村遗风

北路村头，这样一个既达意又诗意的名字，就是如今屏南县北村的古名，它也是历史上屏南古县城双溪以北最好的村落，这个村落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不过，如很多司空见惯的村民一样，30多年前的我对这里毫无感觉。那时，我在屏南二中任教，为了家访，几次去到北村，当时，虽然隐约觉得北村的房子甚好，但也不知深意，淡然置之。直到2014年，中国民协在屏南举办“中国传统村落文化遗产保护高峰论坛”。在论坛筹备工作期间，一方面受到许多专家的观念启发，一方面通过反复深入调查，我才拂开她神秘的面纱，对北路村头有了新的认识和了解。

在过去的我的眼里，北村大宅只不过是石门围堡而已，既看不到它作为建筑群的美学价值，也欣赏不到它背后所释放的人文光芒。其实，北村的建筑群见证了张氏先祖的智慧与远见。这么一个集中连片的围堡式建筑的修建，是有计划分期分批完成的，从乾隆中期，中经嘉庆至道光年代，历时大约八十至一百年，经过了张家前后近六代祖孙。

整个村庄是由厚实坚固又高大壮观的夯土墙四围而成。围堡内则合理布局着炮楼、岗楼、地下密室等军事防御性功能空间，相邻大宅之间也都设有偏门暗道……真可谓层层设防、处处机关。另外，围堡之内挖井两口，以供生活用水，围墙外则另有蓄水田以备防火。如此布局，使得整个围堡俨然是一个设防严密、易守难攻的巨型碉堡。不难想象，张氏祖先为了保家族安全真是用心良苦。

除了完备的防御系统的设计以外，北村的建筑也有非常高的美学价值。村里的木雕、石雕堪称精美。据说，当时建造这些宅院的木雕，都是专程到福州请工匠定制好以后，通过船载肩挑运回村里装配的。所用的花岗岩石材、石雕，则是请名声远扬的浙江泰顺的能工巧匠驻扎村里特别打造的。而夯土墙和铺设青瓦屋顶,是请古田县的师傅来做……这样精心对待建筑构造和装饰，既是张家人经济实力的彰显，也是其审美趣味超高要求的体现。

如今，保存较为完好的张氏老宅依然散发着昔日光彩。石门壁两旁的对联雕刻着“圣恩天广大，文治日精华”，两侧门当石雕刻着“松鹤延年”“竹鹿呈祥”图案。大门中间是一对隐隐光泽的铁饰云纹大锁扣。屋内木雕更是精致华美、琳琅满目，有“喜上眉梢”“鲤鱼化龙”“封侯拜相”“多子多福”及松、梅、竹、菊等各种图案。厅堂上还悬挂兵部尚书兼总督王懿德为张俊超题写的“寿考维祺”泥金匾额。整个老宅集吉祥、风雅于一体，尽显旧时气派、华贵以及主人深厚的文化涵养。

张氏先祖注重教育，主张诗礼传家，不仅福泽后世，也为我们留下诸多佳话。据记载，张氏第四代先祖光程公，有一年幼丧母的长孙恩杨，光程公盼望长孙出息，同时担心自己死后，恩杨会在家庭变故中中断学业，所以曾亲手写下一份《遗据》：“兹予特抽户下良田伍拾种，以为恩杨抽长并资膏火之需。”“张裔万户内该粮壹拾捌亩陆分正。”可见，张氏先祖为了子孙教育深思熟虑，关切长远。不负苦心，恩杨后来终于学有所成，并且成为张氏家族实现“书香门第”目标的带头人和示范者。此后，张家“五代书流香”，人才辈辈出，恩杨的故事，作为携幼重教的美德典范也流传至今。

北路北村亦是屏南农耕时代工商业发展发达的地方，这点从现在仍然保留完整的古道和一座蓝靛作坊遗址中有迹可寻。清乾隆元年(1736年)，北村张姓始祖枝官携带儿子奇瑞及长孙日星，举家从双溪后峭村迁居村头村(北村)。随着乾隆盛世的来临，迎来了难得的发展时期。其时植物染料生产以及染色技术正值鼎盛，国内需求旺盛，且大量出口。日星公趁此良机，带领儿孙大力垦荒栽种蓝草，随着生产规模不断扩大，又办起了加工作坊，将蓝草炼制成蓝靛，并四处收购，贩运到浙江、上海等地，成为了蓝草种植、加工制靛、收购经销的蓝靛龙头基地，把蓝靛买卖做得风生水起，家财也日渐丰厚。随后70年间，张家大量购置田产，拥有的田产曾横跨屏南、政和与建瓯三县。在屏南北路北村流传的民谣“日星田粮跨三县，张裔万户富一方”就是当时的写照。

对古村价值的认识，的确需要切身的去深入体会。它不仅仅是一些旧房子和老建筑，它更让我们知道自己来自哪里，祖先的智慧与忧患意识无时无刻不启发我们。对古村的保护，不仅仅是浅表的祖先遗产的利用开发，也是我们对历史的尊重和对未来的创造。只有在观念上，意识到古村的意义，被岁月封存的古村才能重新焕发活力光彩，保护古村的工作才能切实有效。

值得高兴的是，2013年，北村被列入第二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单。南京大学赵辰教授的团队对古村的复兴提供了策划指导，村里的污水处理系统、村口广场等基础设施日渐完善。当下，村里有识之士和在外乡贤们更是凝志聚力，付诸实施北村复兴大计，北村的复兴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