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一大早,我还迷迷糊糊的时候,荣敏兄微信发来几张截图,系金钗溪朱氏书稿中,一些与茶亭相关的内容,粗看一眼,立时清醒,旋即辗转询得该稿作者的联系方式,起床抹一把脸便出门拜访。
金钗溪朱氏乃福鼎传统望族,数百年来,人才辈出。前年为求长乐亭碑记作者,便曾打算查看朱氏族谱,惜未果。上午找到朱国丰先生家里的时候,才知道当时错过的,可谓一大宝藏。
朱国丰先生正在编撰《金钗溪朱氏文化八百年》一书,材料主要来自民国十一年(公元1922年)版的朱氏族谱,该谱图文并茂,载记甚丰,当然,我主要在意其中关于路亭、凉亭的内容。
马坪亭,大明间伯标、伯 二公舍亭基一所,并建亭屋。至咸丰年间重新鼎建,首事奇城、奇服、奇缁、奇銮,已废旧。
石马亭,明朝朱洁同男伯标、伯 舍亭基一所,并建亭屋一间。康熙年间重建,首事仲炽、仲亿。至光绪十一年八月初三日卯时重新鼎建,首事益蔼、益臭(木旁),已废旧。
这两座亭处于管阳往点头的石马岭上,相距不远,石马亭已毁剩基座,杂草淹埋。马坪亭连基座都找不到,但还留有一碑,碑文中言及朱伯标、伯 喜舍亭基,可与族谱印证,但时间上有所出入,石碑落款为乾隆五十二年,非大明间,相距一百五十年以上,这应该是民国那次修谱以排行序位推算,所出现的偏差。
最令我惊喜的,是《猫儿亭记》。
金钗溪之南有猫儿岭焉,北至桐城,南通霞邑,西游泰顺,东入于海。山高雾重,行人稀少,奇诗特于半岭择平坦处建亭,曰“猫儿亭”。亭倚驴驼山,面管洋,右广化,左金钗溪。竖建三间,其后又盖以三间瓦房,遣此地居人守之。其取材多用砖,以朴素浑坚为贵,非若黄岗竹楼为屋,仅可十稔也。落成于嘉庆二十二年十月廿五日。(《猫儿亭记》里人朱奇诗记)
之前在整理桐管线的时候,查得从桐山到管阳依次有陈琦岭亭、安泰亭、坡头亭、马头岗亭、岩皮亭、长乐亭、花亭、岭头亭等,当时与张振弼老师探讨,便曾涉及猫儿亭,因不知具体位置,难以确定是否亦在桐管线上,后来在那附近找过几次,都未觅踪迹,以为也毁亡消失了。
而根据《猫儿亭记》内容,该亭方位呼之欲出,朱国丰先生更明确指出,朱氏曾于2012年修过,必定尚在,并在地图上划出大致区间及路线。
于是下午便直奔管阳,绕了半天摸到坑里庵,路却断头了,下车探了探,有一土路,虽高下盘曲,宽度勉强可容车行,再数里,遇道旁有乡民劳作,询问之下,果有猫儿亭。
沿亭还剩一截古道,但已彻底荒废,草高盈尺,杂树浓密,幸好我带着小飞机,才能拍到全貌。亭是无拱门的敞墙式,但亭内却是极规范的十六柱,包括楣梁劄牵,都不是敞墙式茶亭所应有的形制,这种结构让我非常诧异,理论上是不应该出现的情况。
回程重过坑里庵,路边有个老人问我能不能搭一段路,欣然邀他上车,随口问及,他的旧屋,便是在猫儿亭附近,大喜,一路载他到福鼎,便也将猫儿亭的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
老人亦是姓朱,今年七十二,据他介绍,2012年那次修亭,只是翻了翻瓦,换了些椽子,现存的结构其实是上一次翻建所遗留,而上一次翻建,他恰好也参与了,是个打杂的粗工,他说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二十出头。当时也是朱氏族人自发,因原亭毁塌,等于是重建。
而原亭正是标准的跨骑式双拱门十六柱亭,外附一溜耳房,六十年代末重建的只是主亭部分,耳房便不再建了,类似侧面空出一小半,于是直接用了敞墙,两头的拱门也不留了,但亭内结构依然保持原状,于是才出现这种让我诧异的形制。
事实上,无论是六十年代末那次重建,还是七年前的翻修,都已经不再有实用的意义,所维系的,只是朱氏族人的念想与心性,大约也正是这么一种心性,金钗溪朱氏才能兴盛延绵,达八百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