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个多月来,每天清晨,总有一阵宛转浏亮的鸟鸣将我从朦胧的梦魇中拽起,拉开窗帘,阳光泻进房间,宁静里生机葱茏。这样美妙的乐曲,也常常还在晌午间、黄昏时在小巷的上空荡漾开来,好生热闹!在各色房子日渐密密匝匝起的这座小城,有这样清脆的鸣啭作伴,委实不可多得。
好奇怪啊!这是什么鸟的叫声呀,这么动听?儿子近来也屡屡被这声音逗弄起了童心。但是功课繁重的他,那种新鲜的好奇只是如迎风绽开的柳絮一般,刹那就不见了。尽管他喜欢读推理小说,但似乎没有什么充裕的余暇去深入追究这神秘音乐的真相。
一日傍晚饭后,我与对门的小学退休教师老李攀谈,天南地北地扯,消磨这暑日悠闲。他退休已三年了,曾经任过小校校长。赋闲后的功课主要就是栽花、养草、喂鱼、读书、看报、溜达,再不就陪着老伴做些简易的手工活,诸如文具组装之类(他有个远房亲戚开了个笔具制造厂)。还有就是每年参加几回学校、学区等工会、退教协组织的活动。这样的生活,也算充实。我问他,现在退休工资多少。他说,工资反正就是那么些,现在这个倒不重要的,关键是身体要好,这比什么都重要。我想,也是的,他就一个女儿,在福州工作,身边没什么人可以贴身依靠的,只有和老伴俩相扶相持着,这是最重要的。“你看,这缸里是我新养的锦鲤,养这东西,可得注意……”话匣一打开,他滔滔不绝。
“最近我那外甥,买了只画眉给我解闷。我把它养在阳台上,养这鸟儿,可得操些心。一只笼里住两个,都不行,总是斗,有你没我的……”他娓娓而谈,“是呀,种花、喂鸟、养鱼,都得掏些细腻心思,随顺着它的性子。不然,总是会败局,结果糟蹋的可不仅仅是生命!”
“哎,老李,你真是的,下回你就甭添乱了。你瞧瞧,这退下来的小半盒自动水笔,都是不合格的。真是的,你嘴上说着帮我做些活,屁股没坐热,什么花呀草呀鱼呀鸟呀小乌龟呀的,就把你的魂勾去了,看看,这,这标签都贴反了。”戴着老花眼镜的他老伴呢呢喃喃着埋怨,“这人呢,心就是不能花,一颗心掰成六七瓣使,可不坏事吗?这不,又得返工了不成!”
“奶奶说得对,写作业就写作业,你就不可以老想着动画片……”他俩的才念二年级的孙女甜甜插嘴道,“爷爷就是太操心了,你看,这一个多月来,为这只画眉,耗了多少工夫。”
“也真是,下回爷爷帮活,一定像甜甜那样专心。”老李笑开了脸颊的皱纹说,“返工,我来加班!”
“那画眉不想妈妈吗?它老天天这么唱着,一定是想家了!爷爷,放了它吧,我觉得它怪可怜的。”坐在小桌边做作业的甜甜,咬着笔头,托着腮帮,若有所思地说。
“也是,可是养惯了的,一旦放掉,就不知道会不会……”她奶奶念叨了一句。
“都这么熟了,要真放了,爷爷一定舍不得!你听听,这美妙的音乐!”甜甜又有些担心地说。
“轰隆隆”,天上响过一阵滚雷,霹雳乍起,电光闪闪。“唧—啾—唧—啾”,惊慌的鸣声在灰黄的天色里扑落。
“爷爷,画眉被吓着了吧!”
“对!我现在就去看看,把遮雨帘拉上。”
“老头子,当心点!慢些!”
“甜甜,我也帮爷爷,走!”纤柔的手掌搭上来。
低斜的晚云里,对面阳台上的碎花布帘拉上了,风急急地掀动着那一幕鲜亮的繁花。
“噼里哌哒”,一阵骤雨响过,黄昏微醺的尘土气息里,那一串串熟稔的鸟鸣声渐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