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的时候,找个晴朗的日子,去看看海。
比如,去牛郎岗。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自然会如此钟爱这个地方,把这么多的美丽景观集中在一处?但它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有它自己的道理。
到牛郎岗海滨,首先吸引你的,就是那一片迷人的沙滩。
沙滩的颜色,介于金黄和银白之间,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沙子很细,因为海浪浸浴的缘故,赤足走在上面,有一丝潮润的感觉,酥酥凉凉,自脚下慢慢地升上来、升上来,直到这种感觉淹没了整个的你。那时,你闭上双眼,听任身外的喧嚣和你身内的沉重都一齐融解,融解在天风海涛的轻轻拥抱中。
那时,无论你笑了还是哭了,你的笑容或者泪水,都很明净,很纯真,如同逝去的浪花,如同旧照片中的孩提时代。
那时,你或许已经后悔,后悔自己过久地疏离了大海。
回想起来,也到过牛郎岗好几回了,可惜每一次都匆匆忙忙,没能见到这片沙滩在迷离的月光下舒展身躯,伴随着海浪温柔而又有节奏的拍抚怡然入睡的样子,也没能枕着这片若远若近的涛声做一个海阔鱼跃的梦,终究有几分遗憾,几分惭愧。
沙滩看着你兴冲冲来,兴冲冲去,一定暗自好笑。
其实,即使牛郎岗没有这片沙滩,它也仍然是美的,因为它的岸边,还有礁岩。
在沙滩的两头,屹立着一座座小山,终古不息的海浪,侵蚀剥离了它们朝海一面的所有脆弱,造就了我们今天所能见到的硬骨嶙峋。
礁岩的颜色远看都是青灰色的,但登上小山,你就会发现,礁岩也是丰富多彩的。由于石脉和水纹线的变化,形成了国画一般的深浅明暗,其间又随意泼洒些墨绿和暗红,在阳光里如汗青碧血,书写着亘古不变的悲壮豪情,令人肃然驻足。
小心地行到岩上临海那一面的崖顶,屏住呼吸,慢慢地探出小半个身子,眼前的景观美得让你惊心动魄。峭壁似断刀残剑,直插入海,峭壁的底部,被海浪撕咬开了一个大口子,惊涛拍击,浪花飞溅,你的耳中充盈着海的咆哮,你的心中,却被礁岩的刚毅深深震撼。
史海茫茫,英豪无数,哪一位不是历大险厄而不屈,执大智大勇,方成人所不能成呢!
无语傲对苍穹狂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倘若你到牛郎岗,应当去看看礁岩。
站在这样的海边看礁岩。
站在这样的礁岩上看海。
其实,即使牛郎岗没有沙滩,也没有礁岩,它也还是美的,因为,它有海。
长天一碧,大海无涯。
轻帆渡浪,鸥影飞旋。
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但天的蓝和海的蓝却又各不相同。天的蓝清亮近乎透明,让人产生许多幻想;海的蓝则厚重而又含蓄,不事张扬里透露出大自然的无上威力。说海天一色,其实是人的视力有限罢了。究竟哪一种蓝更美呢?一帮朋友站在海边,各执一辞,到底谁也没有说服谁。
登山往往是一种集体行为,看海就不同。你可以呼朋唤友,也可以独自面对大海。
敞开胸怀的大海常常会使人忘记海其实深藏了太多的秘密。从牛郎岗望出去,浩渺烟波里,就有一个小小的鸟岛,无数的鸥鸟日复一日心照不宣地聚集在那儿,为了它们自己的快乐和秘密。
那一天,某人见我在海岸上傻站了许久,不解地问我:“你看到了什么?”我愕然,乍然间竟无言以对。是啊,眼前有什么呢?不就是一片大得没边、咸得发苦的水吗!
但这是一片有生命的水啊!
进化论告诉我们,这个星球上先有了海,先有了海洋生物,而后才有了陆地生物。说海洋是人类的摇篮,远远不足以表达人类与海洋之间的血缘关系。面对海,你常常会体会到那种寻根探祖的神圣和温暖。
潮起潮落,历亿万斯年而从未失信,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许许多多人自惭。
你看它挟着浪花喧腾扑上沙滩、扑向礁岩,嬉戏了一通,然后心满意足地退去,在阳光里转瞬间不留一分痕迹,依然是那片海,依然是波涛起伏,可谁知晓,刚才那个浪、那度潮又在哪里呢?
你想让一滴水永远不干涸,就把它放到海里。光这句话,就够我们咀嚼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