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因直肠癌去世三年多了。经常回忆母亲,经常想起母亲生前劳动中的背影。
我们仨姐弟未工作以前,我家很穷很穷。父亲三十多岁患胃溃疡手术治疗。治愈后再不能从事重体力活。从此,赤贫之家的重担全压在母亲一人肩上。母亲就凭自己一人的劳动支撑一个五口之家。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一天除了吃饭睡觉总是在干事做活,地里的农活干了,回家接着做杂七杂八繁多的家务事;家务总干不尽,还得操心干让我们仨姐弟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等事情。因此,我记忆中的母亲,总是一个劳动中的农妇背影。
读小学四年级时农村学校放农忙假中的一天,我和哥哥在家煮好饷午饭,哥哥让我去喊在庄稼地里干活的母亲回家吃饭。我小跑着去我家的庄稼地。快拢庄稼地时,我看见弯腰曲背的母亲在地里挥锄挖红苕。锄头举起时,母亲的背跟着挺起来;锄头挖入土里,母亲的身子也弯落下去;母亲双手用力拉锄头,潜入土壤里的锄头钻出身子,带出藏在泥里的一个个红苕;母亲随即放下锄头,背弯得更深,腰曲得更厉害,曲蹲着用双手三五下理出泥中的红苕。身旁放着装红苕的背兜,母亲顺手把红苕扔进背兜里,又随手拭拭额头的汗。我走得更近了,清楚地看见母亲穿着满是补丁的衬衣后背已让汗水浸透。时令已是秋深了,没干重活的我穿着三件衣服都不觉得热。但辛勤劳动的母亲,却在劳动中过着夏天。我半懂不懂的心一动,摄下这张母亲让汗水浸透的背影!
初二的暑假快过完时,我家请人打稻谷。虽然是学生,我也一样参加。不能干重活,我就割稻子递稻子,并兼着送开水等杂活。母亲的责任是和青壮劳力背谷子回家。我家的稻田在坝里,我家的房子修在近山顶处。山并不高,准确说是丘陵。但要把一满荚背谷子背回家,得上三个坡,每个坡都有好几十坎。那年母亲已经快五十岁了,长年累月的辛苦劳作,已经让她的身体不再健壮,虽然没有大病大痛,但衰老期肯定提前降临了。又一次回家打开水时,我很快撵近背谷子的母亲。是上第二道坡的时候。沉沉的荚背压在母亲的背上,母亲的背低低地弯着,头几乎快触碰到石坎。上坎时,我看见母亲的双腿打着颤,绾起的裤脚大滴大滴掉落水珠。我不知道是稻田的水浸透了母亲的裤子,还是汗水已经浸透母亲全身?我已经完全理解为什么如此劳累的母亲,十三岁少年的心一颤,摄下了母亲曲背负重上坡的背影!(岳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