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芦苇。
谁会想到在九鲤溪能看到这么多的芦苇呢?因为印象中的九鲤溪并不以芦苇出名,它们似乎太过普通。然而,也许就是这样的一丝些微的轻视和放任,才让它们得以悠游自在地浮荡于天地之间。
那简直不能用美来形容,因为对于这样的词汇它们是不屑一顾的。当你站在浅浅的河漫滩边,望着如紫烟罗一般的芦苇荡,兴奋得不能自已时,你最好不要轻易地开口说一句话,更不要鲁莽地将你的脚踏进芦苇荡里,因为无论是你的声音还是你的脚印,都会是这绝妙天工中多余的一笔,所以让我们安安静静地当一个旁观者吧!
九鲤溪就在我们脚边潺潺流淌着,阳光给两岸青山的凌波倒影描上了一道金边。岸上,大大小小的白石丛中,芦苇们正自由自在地摇曳舞蹈,和着恬凉的秋风,跳着属于它们自己独一无二的舞蹈。
寻不见源,也望不到尾,你只感觉这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向你走来。他们在出游———他们是一群出游的隐士。庞大的队伍在郁郁葱葱的群山中蜿蜒逶迤,走走停停,时而聚集在一处,时而又各自分散开。他们分享一路上的见闻,讨论着、嬉笑着,紫灰的、银红的须发常常相互轻触。有时候,他们走累了,便停下来,睨视蓝天,俯照绿水,也许他们还会朝岸边投去一瞥,瞧瞧岸上那驻足不前的旅人。
“他们正在看着我们呢!”其中两三个隐士说。
“我认为他们也许在羡慕我们的生活!多么悠闲、多么自在!”另外几个隐士呵呵地笑起来。
然后声音渐渐远去,他们又继续前行了,如闲云野鹤般,迈着潇洒而优雅的步伐,朝山的那一头、那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你看见他们好像又回来了,却是另外一群,热情活泼的,像是一对对伴娘和伴郎,手牵着手,围着青山跳起篝火舞。他们争着抢着要给单调的大山涂上红红紫紫的胭脂,让她做最美的新娘,因为马上你就可以听到乐队的声音了。然而既没有敲得震天响的铜罄,也没有要鼓起腮帮子才能吹响的唢呐,这里,只有一支悠扬的清笛。吹散漫天红霞飞,吹到月上柳梢头。
然后,这一群也跟着前面那一群的脚步,蹦蹦跳跳、兴高采烈地往大山的那一边、那一头去了。
我不知道他们还会去哪儿,但我知道他们的世界远不止是这山、这水。
啊!多么丰富可爱的芦苇!而我们却常常把它想得过于肤浅。帕斯卡尔说:“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我却觉得,人在很多方面甚至比不上一根芦苇。人,可能是个不会思考的人,然而我们不能忽略会思考的芦苇。
在九鲤溪,我见到了会思考的芦苇,但让我们不要把它定义为更高级的人,因为它和人一样有高贵的灵魂。它们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是我们所做不到的,因为我们渴望理性,却常常缺乏热情。因为我们总是矛盾。而对于芦苇,这矛盾却幻化成了一种自然的丰美,折射出斑斓的色彩。为什么我们不能像芦苇一样的自然、一样的丰富呢?
啊,芦苇!但愿我是你们中间那小小的一支。
(李 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