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接受中原文明辐射的地区。尽管这些地区不断出现的考古发现,对这种结论时有挑战,但要完全纠正这些流传已久的学术结论,显然还需要更多的考古发现,更多的学术研究,更多的历史阐释,更多的知识传播。
白荣敏先生这本《福鼎史话》,一开头就对福鼎所属的福建地区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存,进行了全面而又简洁的介绍,起到了知识传播和历史阐释作用。福鼎地区业已发掘的考古遗址中,马栏山遗址、洋边山遗址、后保栏山遗址,都是新石器时代至青铜时代先民从事石器生产、加工的场所。三个加工场所连在一起,构成了颇为可观的产业规模。由此可以推衍出如下猜测。
首先,那个时代,已经有较为明确的产业分工。因为石器加工场所需要稳定的劳动者,没有明确的社会分工就无法形成这个不直接从事食品生产的劳动人群。
其次,当时这个地区的原始人群规模颇为可观,没有足够规模的人群,对于劳动工具(石器)就不会有这么大规模的需求,从而也无法形成细致的社会分工。
再次,当时这个地区具有较为发达的社会组织,因为任何分工都意味着不同群体在复杂的社会结构中承担着不同的社会职能,石器制造者的职能就是一个组织结构比较复杂的社会所赋予的。
第四,当时这个地区具有较为发达的政治实体,因为复杂的社会分工必须以相应的政治组织力量为前提,没有政治组织力量加以领导和协调,特定人群承担特定社会职能的分工格局就不可能出现,更不可能维持。
第五,福鼎地区是这个复杂政治组织的权力中心。一个时代从事生产工具的生产,不但是当时在技术上最重要的生产,也是在政治上最重要的权力之一。石器加工场所就是当时的技术中心,而技术中心一般是与政治中心合一的。这个规律在资讯、交通如此发达的现代社会,依然没有改变。未来的考古工作,将有可能在石器加工遗址附近,找到政治中心遗址,从而证实我的推断。
《福鼎史话》还有一点引起我的兴趣,那就是“南岛语族”问题。这个语系分布在东起复活节岛,西抵马达加斯加岛,北至台湾岛和夏威夷岛,南达新西兰岛的广阔地区,印度洋南部和太平洋南部所有岛群,都是南岛语系的覆盖地区。学术界几乎一致认为,分布如此广泛的南岛语族,就起源于中国福建省。这从一个侧面为我的上述推测提供了证据。福鼎地区及其所属的福建地区,为如此广泛的区域提供了如此众多的移民,说明在远古时代相当长一段时期,这里的人口特别密集,这里的社会经济相当发达。
福鼎的石器加工产业,很可能不但服务于这一带的稳定人群,还在为源源不断、越走越远的迁徙人群,提供着生产工具的保障。如果把南岛语族所分布的地区看作一个完整的世界,福鼎地区及福建地区很可能就是世界的中心。
那些不得不蹈海冒险、另觅福地的部落,一般都是在争夺生存空间的战争打斗中失败的部落。而竞争获胜的部落,就可以继续留在固有地盘上繁衍生息。蹈海部落之所以失去福建陆地的生存空间,就因为生产技术水平(包括生产生产工具的技术)、社会组织发育程度、政治动员能力以及综合社会实力都不如人家。所以,他们迁徙到大海大洋之后,依然要向祖居地的技术中心,贸易石器,以帮助自己在新的地区用最先进的工具展开劳动,开拓生存空间。
近些年来,中国各地的地方史研究日益受到重视,各地学者尽力发掘本地的历史文化资源,往往越发掘越觉得深厚、古远,积累了大量研究成果。就像中原一带,随便挖下一锄头,就可能挖出一批千年文物一样,在我们中国各个角落,只要你肯下功夫研究,每一处都能找到灿烂的历史,及相关的文化遗存。
这些地方史研究的学术成果,对于研究中国人的历史起源、中国文化的历史起源,以及中国文明史、社会史、政治史、技术史,都有非凡的价值。
白荣敏先生是一位知识积累深厚、文化热情炽烈、民族自豪感强盛的学者,他的著作不但能够给读者提供历史知识和地方知识,还能够给读者以感情的激发。他对福鼎地区各种民俗风情的发掘与描述,更是表现出饱满的文化热情和生活热情。徜徉在《福鼎史话》建构的知识海洋中,你必定会深切地体会到,做一个福鼎人是值得自豪的,就像做一个中国人值得自豪一样。
2014年夏 写于中国艺术研究院
注:摩罗,作家,学者,本名万松生,江西都昌人。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北京俊德堂书画馆馆长。主要著作有:《中国站起来》《中国的疼痛》《圈子决定格局》《性爱的起源》《国王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