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顾丽敏
喜欢黄昏,从小喜欢,随着年龄的增长,游历的广远,愈加的喜欢。
黄昏像一幅宁静的水墨画,淡淡的色彩,淡淡的意境,连那轮含笑的夕阳,也静卧在开始朦胧的山峦,安谧柔情,甚至没有明月的飒爽英姿,清辉四溢流泻,如绸缎般的晚霞,在晚风的轻拂中,像仙女的舞蹈,沉静而飘逸,愈来愈远,愈来愈淡,仿佛余音袅袅的钟声,飘向心灵深处,又从深处远远回荡。
曾经喜爱那样的诗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反复吟诵,沉浸于优美而静脉的意境中,久而久之,体味出诗人对自然和人生的无限热爱,以及诗人对美景沉入夜幕的丝丝惋惜,人生苦短的留恋。其实,人生没有不变的东西,即使看似不变的山川大地,也在时光的流逝中,时刻发生着微变,酝酿着巨变,更不用说阴阳的自然的交换了。顺其自然,珍惜所得,已是人生中妙不可言的际遇。我更喜欢“但得夕阳无限好,何叹只是近黄昏”这种泰然处之的态度,会欣赏,更得会享受。
所以,我喜欢黄昏,包括黄昏的一切,不仅仅是宁静和优雅的浪漫,也喜欢静静地看着黄昏如何消逝,沉入幽长的黑夜。无论走到哪里,乡村,城市,旷野还是海边,我喜欢,一个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坐着,独守黄昏,独享黄昏,独品黄昏,渐渐溶入黄昏,物我两忘,像庄周梦蝶,不经意中走入一个五维或多维的世界,真正理解了人和物在时空中存在的意义。
乡村的黄昏很美,远山近水,红霞碧野,烟树村落,宿鸟翔旋归巢,几声牛哞羊咩,更给宁静中的氛围凭添几分生动。我喜欢沉浸在这如诗如画的静谧里,找一块坡地,端坐在滑溜的青石上,默默地看,默默地听,甚至闭上眼,也感觉得到黄昏的流动,仿佛一个妙曼的女郎,一袭黑衣,手持彩缎,轻歌曼舞。这时,我想到唐人的《霓裳羽衣舞》,那霞光流彩的霓裳,那轻柔妙曼的舞姿,那风吹花动,花开有声的仙乐,是不是描摹一个美丽的黄昏呢?
城市的黄昏,车水马龙,绕高楼盘行,是有几分喧嚣,但置身闹市,,倘能心静如水,体味闹极而静的过程,看着匆匆的人流,,在奔波劳累后依然在忙碌中寻求各自黄昏的那份宁静。我真的庆幸自己,可以放下贪欲,潇洒追逐,适机而退,像这黄昏闲适的风,找到动中求静的意趣。繁华过后,铅华洗尽,在某个宁静的角落,也许夕阳都照不到的地方,有个人在静静地等你,尽管苍老如斯,却愿意和你背靠着背,看夕阳沉落,黄昏也最后逝去,难道这不是最好的幸福?其实,城市的黄昏,也是那么美丽,只要有一颗善良而美丽的心,如最美的微笑,尽管稍纵即逝,但已长留人间。
生在海边,长在海边,看海上日出,戏水游玩,踏浪行舟,忘乎所以。置身于黄昏的海边,我才发现,我更是喜欢黄昏。黄昏的海滨,游人散尽,远望天海相连,我踩着温润的细沙,浪花吻着脚丫,慢慢地踱步,或者干脆找一破旧的废船,坐在船帮上,悠闲地看着大海,大海上点点归来的渔船,仿佛就在硕大的太阳里划行,又像归巢的鸟儿,飞近巢穴,悠闲地翔旋着。夕阳沉落,朦胧中礁石愈犬牙交错,兀然林立,风鸣而起,浪击礁岩,轰然有声。我这才知道,黄昏的大海,并不平静。只有远离大海,海边黄昏后的激越,才沉寂下来。
黄昏,是白天和黑夜的分界线,交接点,一边是动,一边是静,寓动于静,静中有动,仿佛站在人生的高点,虽然不是最高,但回望远眺,朦胧而清晰,像裹着蜜蜂的琥珀,含着水草的水晶,梦就在身边,真的很美。我想,当年王羲之和友人欢聚兰亭,曲水流觞,兴起而歌,羲之酒酣挥墨,草下千古第一行书美文《兰亭集序》,恐怕就是在黄昏的景致下,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的。最美不过夕阳红,宁静悠远,瞬息短暂,将美发挥到极致,一个哲学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