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顾丽敏
紫砂有与生俱来的超凡脱俗,夜深人静,执一把爱壶,品一杯香茗,听听音乐,看看书,或是拿起丢失很久的针线活,绣只小鸭绣朵小花,或是干脆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感觉着那淡淡香气沿着紫砂壶的壶口升腾,如一缕轻愁就这样渐飘渐远慢慢消失,在尘世的喧嚣中享受着一份难得的安静,那感觉是温馨温暖的。
我爱上紫砂壶的时间并不长,源于友人李大师的作品。一次偶然的机遇,有幸观赏了大师那几百件让人叹为观之的紫砂壶。突悟世界如此纷扰,而壶却静观不变,依然涵香纳味,抑涩扬香,一瞬那冥冥中似有谁为我打开了一扇窗,若有所思,居然在那壶边一人独坐,浑然忘我。
壶与性互养,养壶能养性,壶体巨象,构成了它自己的小宇宙,在这个小宇宙里圆满自足,一壶清一心。俗话说茶有茶道,壶有壶理;一把好的壶是需要一个人长久地、细心地呵护,在朝夕相处的互爱中才能建立深厚的感情,才能深情地看一把壶的悠远,照见壶里的大乾坤,照见自己的情趣、思想、可容。
在我收藏的壶中,最钟爱的是一把小巧玲珑的“倒把西施”,用本色绿泥所制,所谓“倒把西施”,顾名思义,美如西施,造型古朴雅致,壶身和壶的好似两个大小球,倒把线条简洁流畅,耐看耐摸耐玩。
能跟一把好壶亲近,也是靠缘分的,记得那天在那个小镇的一条小街的尽头,一家几平米的小木屋中,那把土白色的“倒把西施”静静地沐浴在晨曦中,色泽纯真,安详宁和,好似一个盘腿沉思的僧人,店家是个老爷子,瘦骨嶙峋,抖着一把白胡须开价吓人,我翻遍口袋,掏尽身上所有的钱,还是不够,只能看着壶一步三回头走出店门,遗憾至极,没想到老爷子却又叫住了我,自降一半价格细心把壶包好,说了三字:有缘人。
这是一把没开过的壶。紫砂壶能否养得珠圆玉润,晶莹剔透,跟开壶开得好坏有直接的关系,那一天,在友人的指点下,我取了那把“倒把西施”和一把“子冶石瓢”轻轻地放在一个干净无杂味的大锅子里,按照友人的吩咐徐徐注入清水使之高过壶身,以文火慢慢加热至沸腾,使壶身和水同步加热升温,煮了近两个小时,后让它自然冷却,耐心等了好久,直到用手试了水温确信已经凉爽,才敢重新把锅放在火上,其间,在锅子里放进了两大把较耐煮的重焙火茶叶投入熬煮,此时,茶在壶里,壶在水里,水在火上沸腾,不一会香气四溢,整幢房子都飘散着一股浓浓的茶叶味,沁人心脾,如此,用温火又煮了两个小时,等它再一次的自然冷却后用清水慢慢冲洗干净,尔后用一块柔软的茶巾轻轻擦试,倒放在透气的茶器上让壶自然凉干,这样的水煮开壶法不仅可以去蜡醒壶,还可以让壶身的气孔结构藉着热胀冷缩而释放出壶中所含的土味及杂质。成功的开壶工序算是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养它了。
养壶不只是养外表,壶身内壁也应一并调养,正如人养身体养心态养气韵,方能收内外兼修之功。紫砂壶最忌一壶多泡各类茶叶,如今天乌龙,明天普洱,后天又是花茶,这样混沌,壶必定也没了个性,只有“不事二茶”的茶壶泡出来的茶才能保持原味的鲜度和纯度。
养壶是需要耐心和恒心的,而在养的过程中你常常会感到那一份难得的愉悦,壶如婴儿一样娇贵,需要细细的呵护和抚摩,在边喝茶边养壶中,平和安气,启智通慧,撮一勺子的铁观音放于那把“子冶石瓢”中,注入沸水,其间闻香弄刷,呆过十几秒把那壶水通过过滤网倒入“倒把西施”,只见香气冉冉飘扬,钻入鼻子甚至渗透毛孔,使之全身舒畅。壶之为物,虽无情无感,然而,在我们泡养摩娑的过程中,渐渐的温润,这就是壶对养它之主人恩泽的最好回报,从手的体贴到心的慰籍。其实,养壶也是养一个人的气质和修养,在淡淡的茶香氤氲中陶冶情操,即便是洗壶,也是洗涤着自己的性情,在轻轻慢慢中平静自己,优雅自己,正所谓壶中自有乾坤,杯中拥有日月。
紫砂壶的容积相对来说比较宽松,比普通的杯子要大,这让茶叶有了一个舒展的天地,一把好的紫砂壶,壶盖与壶口紧密吻合,透气聚热,善于蕴味育香,浸出滋味,壶润人爽,壶的灵魂和人浑然一体,脱尽尘泽,冰清玉洁。
偷得浮生半日闲,工作之余,或是邀上三两知己,或是独坐那厚重的茶桌边,品味着那香甜苦涩,自然想起那佛家所言“平常心之道”,这当下体验,也只能自己意会,难以言传。看紫砂壶壶身圆润,好似笑弥勒之肚,又素有“有容”之称,也正是告诉我们,养壶的心情是让自己学壶之“有容”,而又不急于“盛满”。
养壶即是养人,如以岁月为茶,去涵纳岁月,同时也让岁月蕴养了自己,那个时候怕是已分不清是在养壶的气质,还是在养自己的气度了。
好的壶是喝茶人内心的一道风景,当岁月流逝如倒掉的茶渣时,而你仍是壶,有着茶也带不走的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