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立萍
母亲打来电话,问我早上吃汤圆了没有。
我一怔,马上想起来,今天是冬至。虽说冬至是一个普通的节令,但在家乡闽东,冬至就如过节日一样,家家户户早餐要吃热乎乎的汤圆,吃了这汤圆就意味着又长了一岁。
我抵外地好几年了,已经好几个冬至没吃汤圆了,并不是不爱吃,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由于种种原因对过节淡了兴趣,更不用说冬至这个小小节日,更何况汤圆又是平常的食物,哪天吃还不一样?可是母亲在电话中不停的叮咛:晚上孩子放学一定要煮点汤圆给她,算是补早上的一份。母亲说着说着就提起了我们小时候父亲总不会忘了给我们过年过节的往事。
随着母亲的絮叨,我立即想起来小时,冬至吃的汤圆都是父亲亲自做的,整个的劳作从糯米磨成粉,到搓揉到汤圆。小时的每个冬至除了汤圆,餐桌上还有水饺、炒米粉或是炒糯米等,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口味不大一样,哥哥就是不大爱吃汤圆,于是,父亲就让母亲再煮点其它的,以免我们早上空着肚子上学而影响学习……这样就算不爱吃汤圆的哥哥,也会如特爱吃汤圆的我在冬至的一大早感受到节日的欢喜,并带着这份快乐气息上学去,过上愉悦的一天。
平日很节俭的父亲,逢年过节,不论大节日还是小节日,他一点也不含糊。每逢节日的前几天就开始准备着节日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在如今看来已毫不起眼,但在那物质馈乏的年代,已经让我们觉得相当奢侈,当然,令我兴奋的不仅仅是满满的一桌子菜肴,而是父亲常常把情理之中的小事转变成我们的惊喜。
那是我记忆犹新的一个春节的清晨,父亲把睡眼矇胧的我拉到桌前,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瞬间睡意无全,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我看到桌上竟然摆了五、六个盘子,每个盘子里除了装着花生、糖果、糕点等,竟然还压着几张崭新的小小纸币,其中有一个盘子里多了二张。原来父亲在我们兄妹熟睡之际就悄悄准备好了我们的压岁钱和春节这一天的零食……我知道纸币最多的那一份就是我的,因为我是家中的老小,总是受到父亲的特殊照顾。虽然那时的生活和现在比起差得很远,但至今回想起来,每一个节日,我们兄妹快乐得都不逊于现在,我想这其间的缘由决不是年少无知,细究起来,快乐更多的是来自父亲和母亲营造的那种温馨的氛围。
快乐可以使人终生难忘。我们兄妹长大的过程中始终陪伴着那一种节日温馨氛围,等到我们兄妹成家立业以后,或因忙于事业,或因吃惯了山珍海味而冷漠了故乡节日的吃食,父亲便每家每户打电话让我们兄妹回家过节,一大家人围在一起吃着母亲做的菜,在一年半载里暂时分散的亲情,在那一刻,一下子在兄妹间弥漫开来———我想这也是父亲要我们回家过年的另一层含义吧。
而今,父亲已离开我们多年,每每过节我便想起父亲弥留之际唯一说的几句话。走前,父亲昏迷了一个星期,那时正赶上七月半来临,七月半是家乡的一个节日,虽然节日不比中秋热闹,但家家户户一样过得火热。父亲虽然不醒人事,却在那几天迷迷糊糊重复着问母亲:“春卷包好了吗?”“米粉够不够吃?”“他们都回来了,快炸春卷啊”。从吃不饱的年代中走过来的父亲,总是深怕我们一日三餐没吃饱,更不用说过节了。可是,父亲您可知晓,大家庭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醒来过节,醒来幸福安度晚年,可是一向注重节日、劳累一生的父亲却在那一个节日撒手人寰,永远的离我们而去。
父亲走了,但父亲在每一个节日里留给我们的记忆却是永恒的、快乐的、温暖的,它是我们生命中一笔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
母亲的电话无意间让我领悟到父亲对节日的执着和热情:再平淡、再无奈的日子,只要用心经营,快乐将不期而至;再富足、再奢华的日子,却一味的漫不经心,快乐将不翼而飞。
放下母亲的电话,我飞身奔向市场,今天我一定要为女儿和爱人补上一份圆圆的、黏黏的、甜甜的节日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