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而赞
这是一座傍溪而建的独栋小楼。它不面溪峙立,而是以一侧相向,与溪比邻而居。面对,以它的高和小溪的低,难免显出尊越;然而这么一侧身,就避开了傲气,多了一缕谦和冲淡的文气。通往小楼的路自然是水泥地面,但不宽,紧靠着溪,从略高处的桥头徐缓而下,长不过百步。下行的路,小尺寸的宽与长,又更像是一份低调的心态。
深秋,晴明的天空似乎笼着轻薄的紫岚。我随一群文艺同好来到与市区近在咫尺的贯岭采风。上午行程的最后一站,是参观镇文化站。先前并不觉得它有什么特别,其实就是一座民房。当然知道是文化站,也就是几个空敞的房间,或摆一台电视设几条板凳,或搁几张方桌圆桌,开一两场牌局棋局,至多排几个书柜几张书桌,陈列着一些大多无趣也未必有益的书籍,不归类,摆放也不十分齐整端庄,总是一幅为少有人光顾而寂寞自伤的样子。这种先入为主的意念定型了我的心态,行走和观望漫不经心。
但很快我便有些惊讶,进而又有些激动,不自觉记起童少年时灰暗的乡村生活,回头再细细端详这栋挂着文化站牌子的小楼,又把刚才楼中之所见在脑子里翻映一遍,内心动了动,便感觉到有一团和暖的阳光盈盈地漫了过来。
小楼三层,各前后两间,前间略宽敞,后间却很觉得逼仄。先是展示厅,几排天蓝色靠背椅,一台屏幕不算太大的电视;转过一道侧门,是图书室,几个书柜,各类书籍分门别类,各随一块标示类别的牌子安份守纪地竖立在自己的位置上。我是个爱书的人,一看到书,总是有些兴奋。因为是集体参观,时间有限,只好一个书柜一个书柜草草翻过去。书的类别不少,历史与文学、自然知识与农业科技应该占了多数,翻过几本,觉得都很不错,是值得一读的好书。二层前间是娱乐活动室,居民空闲时打牌下棋舒放心情的场所;后间是电子阅览室,即使在乡村,网上读书阅报、交往外界也已经成为青年人的一种时尚。三层前间是书画室,墙上是本市数位书画名手创作的精品,室内正中几张大桌,笔墨纸砚现成,兴趣者可以随手挥毫,涂鸦也罢,创作也罢,都是一份乐趣。而后间的非遗陈列室尤其精雅,一进门就见到对面的墙上挂着几具服饰冠戴鲜明抢眼的木偶,转过头瞧另一面墙,张挂着几幅图文资料,是本地几位民间艺人的简要介绍、用过的道具或创作的精品;又有一排台式玻璃货柜,一个开盖的箱柜,前者摆放有古代冠帽、傩戏面具等数件文物,后者是一整箱木偶戏道具。同行的周瑞光老师是名文史专家,四十多年前曾在贯岭教过书,认识当地一位知名民间艺人,又有一位同行问起当地一位近年声名雀起的年青艺人,文化站的负责人老易看来对情况十分熟悉,随手拈来,随口说来,只是因为人多应付多,回答不得不精简,看他的样子,如果有时间,有人乐意听,应该还可以说很多有趣的故事。
这样一座小楼,它的形表平淡无奇,不用说侧身于一大片一小片民房中,就是独门独院,独居于清溪之畔高岗之巅,也引不起有心人的注意。这只是因为还未走进和理解它内在的容纳与追求。这样一个能读到很多好书,能交往“很精彩”的“外面的世界”,能以不同于物质的、生理的方式愉悦性情的场所,当然有它的用意。俚俗的乡村、山清水秀的乡村、忙于琐碎生活的乡村、品格纯朴的乡村,它要明朗起来,优雅起来,聪慧起来,一定需要另外一种品质。而当书籍、艺术和健康的生活成为乡村居民心里一份舍不下的牵挂,这样的品质也就形成了。在贯岭,一座以文化站命名的小楼,更像是一朵烛光,守在乡村心灵的位置,烛照着乡村,温暖着乡村,陶冶着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