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赤溪,用餐在一家叫“水街一宿”的农家乐。看到外墙上写着“赤溪十六道”,颇有些意外。我的记忆还停留在“赤溪四大缸”,不承想也就几年的时间,“四大缸”已经变成了“十六道”。 “十六道”和“四大缸”说的都是赤溪的地方美食。“十六道”含四主食:乌米饭、鼠菊粿、手打面、地瓜粉;四河鲜:康鱼、香鱼、溪虾、淡水杂鱼;四蔬菜:土豆、鲜笋、鲜菇、时令野菜;四药膳:牛奶根药膳、地念药膳、金花葵药膳、黄精药膳。午、晚两餐,十六道菜先后都品尝了,果然好。 赤溪村卓仕尉/摄 看着这些菜名,你就知道,各道菜都很“赤溪”,食材是赤溪的,烹饪技艺是赤溪的。赤溪地处太姥山西南麓,群山环抱,植被丰茂,九鲤溪和下山溪在这里交汇,从来不缺山珍河鲜。比如康鱼和香鱼,其他地方也有,就赤溪的最好。这两种鱼,对生活环境极为敏感,尤其是水质,稍有一些污染,就待不住。赤溪的水清得当镜子,“水街一宿”门前的小溪沟,与民居和人们的日常生活为伍,却仍保持着在大山里的那种色泽、品质,掬一捧在手心,竟有一缕透彻的清凉慢慢地穿透身心。再比如鲜笋和鲜菇,到处都有,却还是赤溪的最好。赤溪的笋和菇,清煮的,嫩而;笋干菇干,有韧劲,却保留嫩性,细嚼慢品,似乎还有别样的清香味。 读过王绍据先生关于赤溪的文字,其中写到吃:“有的是番薯丝,有的是一半番薯丝一半野菜混着煮,有的则全部是野菜。白米饭与他们无缘,只有女人坐月子时才能吃上几顿。餐桌上普遍用盐巴调开水当菜汤……有的户则靠采挖野笋腌制成菜,备食一年四季。”王绍据写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赤溪下山溪自然村村民的生活情景,也有番薯丝,与“十六道”里的地瓜粉同一食材原料,也有野菜和野笋,都是无奈的果腹之物,无关美食。 我2005年因一项采访任务第一次去赤溪,“挂在半山腰”的下山溪自然村十年前已经搬到山下的长安街。那次去赤溪,中午在街边的一家小吃店用餐,很简单的几个家常菜,印象有些模糊,只记得有一样是焖煮康鱼,一样是肉丝炒笋干,主食是炒地瓜粉丝。同桌有一位是下山溪搬下山来的村民,叫李先如,说话不多,有一句话却记住了。他说:“以前在山上,就算过年,也摆不出一个像样的菜。”说这话时,我看到他的脸上流露着知足的神情。 赤溪小溪村漂亮的房子刘岩生/摄 牙(城)赤(溪)旅游公路通车后,去赤溪就多了。这时的赤溪已经成为远近知名的一个旅游景点,“中国扶贫第一村”这一张名片也越叫越响亮。村里引进项目、资金发展乡村游,带动一批村民开办农家乐发家致富。记得是2015年国庆后的一个周末,带几个朋友去赤溪游玩,中午在长安街一家叫“山里人家”的农家乐吃饭。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满面春风地把我们迎进店堂后,便开始麻利地拿出点菜单,说:“来赤溪,四大缸是一定要尝一尝的。” 赤溪有个“四大缸”我是听说过的,只是历来对美食欠热心,所以尽管来过许多次,也曾多次在村里吃过饭,相信也尝过全部四样菜或其中的一样两样,却未曾仔细了解。女老板大方地自我介绍,说叫杜春蓉,是土生土长的赤溪人。见我对“四大缸”有些懵懂,她“咦”了一声,神情有些诧异。我和她的交流,混用普通话和福鼎话,她自然知道我是本地人,本地人弄不清楚赤溪“四大缸”,她大概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第一缸墨鱼炖鲜笋,第二缸土鸡汤,第三缸康鱼配豆腐,第四缸香鱼炖粉丝。用青花瓷带盖的大碗缸蒸煮、盛放,所以叫四大缸。”她已经开始在灶台上忙碌,手里麻利地拾掇着,一边向我们介绍。 她这么一说我就知道那是些什么了。除墨鱼是海鲜,要从就近的牙城进货,其余食材都是赤溪自产。赤溪的笋,又脆又甜,挑到集镇城里卖,叫价贵人家还抢着要。香鱼康鱼是两种对水质极挑剔的淡水鱼,很长一段时间,福鼎全市就只听说赤溪的溪里才有。这些年生态环境有了很大的改善,不少溪流又见到香鱼、康鱼,不过人们最信任的还是赤溪的康鱼、鲥鱼。我的一个朋友因爱人生病,歇一段就要跑赤溪卖康鱼香鱼,医生交代,病人要少吃或不吃养殖的鱼,也要少吃或不吃海鲜,最好只吃野生的淡水鱼。赤溪的粉丝老早就很有名,赤溪还窝在山旮旯里受穷时,赤溪的粉丝干就成了亲友往来的礼品。再说到赤溪的土鸡,在溪滩的竹林里放养,肌肉特别结实,脚爪特别有力,你揪着它的两只脚提起来,它的头还倔强上挺,发出强劲的啼鸣表示抗议。 赤溪村扶贫展示馆卓仕尉/摄 这一间隔,又是近十年。赤溪仍然没少来,也多次在村里的农家乐吃饭。我只是觉得餐桌上的菜肴品类更多了些,做法更讲究了些,品相也更好看,更能刺激人的食欲,却没想到又有了一个“十六道”的说法和做法。饮食的变化始终伴随着赤溪村脱贫攻坚的脚步,这个曾经因为贫穷上了《人民日报》、全国知名的畲村,在过去的四十年里,不断在村民生活这张大餐桌上添色添香,直至让饮食变为美食,让赤溪的味蕾绽放出幸福的滋味。